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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日韩亚洲在线客岁冬天在哥本哈根·电影·戏剧
于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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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岁冬天呆在哥本哈根，渺茫的日子，在现代化的公寓里过活如年，漫骂昆明的小锅米线。掀开电视机，不是足球，即是穿西装的油光水滑的主抓东说念主在主抓有奖答题，再即是《神探亨特》。一个完工了的国度，街说念上随时可见到那种被奶油面包养得红通通的、正在赶赴健身房的大胖子。每一派草地都被剃得像小平头，很有局面感，但在一个可贵“原寰宇之好意思”的中国诗东说念主看来，难免过于狰狞。每一条街说念都干净卫生，千人一面的超等阛阓、麦当劳、莫得滋味的消毒猪肉、方式一致的面包，想起故地云南的集市，昭通的酱、丘北的辣椒、武定的鸡、路南的卤腐，禁不住像狐狸那样滴下涎水。在哥本哈根偶尔也会遭遇一些流浪汉边幅的家伙，奇装异服，喝或吸得举世都浊独我清的神气，他们基本上不是由于唉声感喟，而是对这个完工的寰宇的乏味露出抗议。意兴索然中，传说电影院有一部新的丹麦电影，我从未看过丹麦电影，天然去看。这是丹麦导演拉尔斯·冯·特里恩的作品：《破浪》（在港台译成《爱情中不行承受的痛》），《破浪》去年得回了威尼斯国外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忙碌斯大奖（欧洲演艺学院奖）等12项国外大奖，《艺术寰宇》1997年5期有著作先容。《破浪》是一部用记录片的手法拍摄的一个轻易得有些俗套的故事：性与宗教的造反，宗教如何最终弹压了在性的深谷上乱伦的情谊，一个悲催。令我震荡的是导演如何拍摄了这部片子，他的方式。这部片子看起来很像一部记录片，从未固定过的摄像机一直遴荐跟拍的手法，镜头像生计本人哪样束缚地飘荡变化。而演员的献技尽头具有现场感，有些场景全都是家用摄像机中才会出现的镜头。导演亦然一个搞戏剧的，戏剧作风在影片中也有发扬，片子分红几个段落，每一个段落之间老是出现一个静止不动的气候镜头，配以音乐，有如戏剧中的幕间休息。这种方式使不雅众长久意志到他们濒临的是一部冷静的作品，而不是一段所谓“令你身东说念主其境”故事。一般电影只知足于某种本质的再现或某个故事的论说，而特里恩不同，他的电影是一件作品，它也讲故事，况兼是尽头蓬勃的故事，但他同期也告诉不雅众，这是一个导演创造的故事，它与生计的相干是“导演”的。在一般电影中，这少许不时是导演们忌讳的，他们老是试图骗过不雅众，让他们认为生计不错被“倒带”。这是此部电影令我印象最深的东西。在丹麦，一般电影院放映的都是好莱坞的电影，晚上掀开电视机，看到的是《神探亨特》。像《破浪》这种电影，属于电影中的少数派，不是闲居都会遭遇的。有些常识分子到一回西方，把现代派艺术说得像是人所共知。其果真欧洲的大街上走，遍地可见的照旧那种可爱看佳肴坞打斗片的心肠虚心心虚怕事的小东说念主。现代派的东西老是有些落落难合，比你较为皎洁。但特里恩的《破浪》不同，他的现代性是在俗不可医的、即是对现代派一窍欠亨也不错承袭的故事中收效的。他这部电影不会现代得把不雅众吓跑。不雅众其实也不错不像我这么看他的电影，什么记录片手法啦、幕间休息啦，你不错无论那么多，即是听他讲故事，也短长常乐而忘返的。紧迫的是他不在乎电影讲的是什么故事（是以他不错找那种最煽情的故事来讲，片子里的丈夫竟然饱读舞她的配头去找情东说念主，去买淫，并回归把细节讲给他听），他在乎的是如何讲这个故事，这种讲法惟一他特里恩能讲。
就在看过这部电影后不几天，从哥本哈根大学东亚系的学生那里得知，特里恩的一个戏剧《寰宇钟——移动的精神分析》正在市中心上演。哥本哈根的市中心主如果一个文化行动中心。那里有许多的画廊、剧院、音乐厅。那时刚巧1996年的“欧洲文化都门”行动在哥本哈根进行，到处都有各式文化行动。我在一个教堂看到一个行径艺术家的相片，其中一张是这位艺术家用许多线把我方全身的肉一团团拴起来，然后把我方吊在市区的上空，那些肉被扯得老长，看了叫东说念主心里悲凉。另一装配是一转装有各式气息的罐子，你不错去闻，然后在一张纸片上编号，看是否与艺术家我方的编号一致。《寰宇钟》的献技地点就在教堂隔壁的一条陈旧的街说念上。街的一侧是河，另一侧是一转上世纪诱骗的灰色的老屋子，临街铺面全是画廊。从其中一个门厅进去，即是《寰宇钟》的献技地点。进去，我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剧院，而是一个微型的好意思术馆，分为三层，每层约莫有二百平米傍边，都隔成三个单位。《寰宇钟》就在这三层之间敞开式地献技，不雅众不错目田高下于各层楼，戏剧的舞台场景离别设置于各个房间、过说念。这些场景包括一个电脑截止台、一家病院的手术间、一个独身者的卧室、一双鸳侣卧室、一个酒吧、一个好意思术展览厅、一个电话亭、一个车站等，全是现代日常生计之场景。不雅众不错在这些场景中目田参不雅。演员有专科的也有业余的，他们轮替在各个房间中献技，演员们都是化过妆的，况兼很象征化，但他们的成分和对话随着他们参预的房间而发生变化。如一个演员，他先在车站阿谁场景中饰演一个彬彬有礼的闻东说念主，而在佳偶的卧室中，他看起来又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丈夫。楼房的外面顺着窗子架设了一座建筑工地的升降机，专供演员们参预各层楼使用。我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从手脚和神气不错预见到他们是在何种情境中，有一个房间，放着一部打字机和一架单东说念主床，一个钗横鬓乱的女东说念主在内部顷刻间打字、顷刻间又吸烟、一会又把打出的纸撕掉，一脸伶仃枯燥、独处难耐的神气。一层的大厅中央打法着一个小的展览厅，内部是各式空的画框，当不雅众朝内部看的技巧，他就成了画框中的肖像。而在内部的演员则是不雅众，对这些肖像指手划脚，指指点点。我把头放在一个框里，作念出神气，让演员指点了一阵，很好玩，我体验了几分钟戏剧中演员和不雅众的相干，很刺激。我依然是我，但置于这个框架中，我就成了作品，演员不错指手划脚，甚而朝我啐。我很可爱这个构想。在另一个单位里放映寰宇各地的爽脆摄像。演员在各个场景的献技是尽头精良的，有些不错看出是排练过的。有些是丹麦著名的演员，就在离他们仅仅一肘的距离看他们献技，确乎刺激。他们的献技尽头玄虚，有的就像是有人命的油画。其中在酒吧里的场景，像是在中国的一个茶楼中。演员们天然在作念戏，但尽头天然，具有热烈的本质感。我磋商有一部分台词是随意粗疏的。《寰宇钟》最要津的部分是，通盘场景都受一楼的电脑截止，在每个场景中，都有红绿灯指令演员的行径，红灯一亮，通盘东说念主立即僵化，变得像蜡像馆的东说念主雷同。绿灯亮，刚才的手脚和说话又赓续，这很需重点功夫。在一楼的电脑截止台，像交通引导部雷同，你不错看出每个单位的动静。《寰宇钟》好像露出的恰是二十世纪现代艺术的一贯主题，现代寰宇的门径化、一体化所导致的人命的异化、机械、枯燥、吞吐和寂寥，这险些还是成为西方现代艺术的一个母题。但正像《破浪》雷同，贬责的是司空见惯的题材，用的是个东说念主化的有着赫然作风的方式，《寰宇钟》的电脑截止就像《破浪》中的幕间休息雷同，拉开了不雅众与戏剧现场的相干，而这个被意志到的形而上的相干本人，亦然戏剧所要露出的主题所在。一方面，不雅众将心比心；另一方面，他们又发现这一切是被某种抽象的东西截止着的。这个截止者既是导演我方，亦然某个任何东说念主都不行澌灭的现代机器。通盘戏剧很松开，很好玩，你不错可爱呆在哪就呆在哪，也不错谈天，上茅厕，不雅众一参预现场，其实也自动成为这个戏剧的一部分。它突破了戏剧舞台与展览馆的鸿沟，既不错说是戏剧，也不错说是在看一个个微型的展览、绘图或行径艺术，但这一切蕴藉的是一个尽头严肃的主题。这个戏的不雅众好多，卖票。看完出来，在别国的街说念想起故地中国，何处普通东说念主和艺术家都还在热衷于与寰宇的接轨，如果所谓现代化，即是与这么一个“寰宇钟”在时差上的颐养，倒是令我担忧的。
从特里恩的戏剧里出来，站在街口，等着红灯停绿灯走。仿佛我方也成了他戏剧中的一员。特里恩的《寰宇钟》短长常本质的。肚子饿，就进了一家麦当劳，如今从大欧好意思到通盘欧洲，流行的都是这种快餐，冷不丁又在快餐店的电视机里看见了神探亨特。不禁行运，好在这场地还有像特里恩这么的东说念主，拒却随着阿谁钟，摆。
（自《艺术寰宇》199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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